行走在街頭上,感受陽光和微風,眼前所及的建築、動植物與人們,建構出僅屬於當下的面貌,讓每次遇見,都是一期一會。
即將於三月初正式開跑的「ART TAIWAN|SKM PHOTO 攝影藝術博覽會」,本屆以《界線》為題,邀請十多位見長於不同領域的攝影師、相關工作者齊聚一堂。而在各自精彩的創作者中,攝影師廖文瑄、余梓勤多在街頭按下快門,攫取觸動心房的瞬間 ── 同是在街坊發生的一切,兩人的鏡頭下,創作出截然不同,卻都令人目不轉睛的影像。
攝影師廖文瑄:心緒無聲暗湧,攝影是紀錄也是出口
對文瑄而言,攝影是生活的出口,也是改變人生的關鍵。一張張或溫潤、或沉靜的照片背後,是她不斷蛻變、進化,與自我拔河的奮力一搏。

「從小我就比較內向,學校選位置時,我喜歡躲在最後一排,默默觀察他人。」文瑄天生寡言,並非沒有話想說,而是難以向他人開口,加上兒時體弱多病,使她自言對生命幾乎沒有盼望,「從小到大,總感覺自己站在人群之外,望向這個世界,那種游離感長久存在。有時像漂浮在水面,想觸及岸邊,卻不知道該往哪裡游去。」
那股焦躁並沒有隨著時間淡去,唯有在某些時刻才能稍微忘卻,比如拍照。「一直以來,別人說什麼我就做什麼,大學畢業從事設計後,我才發覺自己並不喜歡,每天都好沉悶。於是我開始在上下班途中用手機街拍,至少我能決定要拍什麼。」即便是同一條路徑,在文瑄眼裡,每天都有新奇的樣貌。為避免頻發動態打擾朋友,她特地開設 IG 帳號上傳照片,安放對日常的愁悶,彼時命名為通勤路上觀察日記,即是現在 ontheyway.today 的前身。

文瑄對生活感到不那麼痛苦的轉捩點,是真正拿起相機後,更準確地說 ── 她開始積極面對自我了,「結婚後我一度是全職母親,看著同儕都在進步,覺得只有我停在原地,驅使我開始思考自己喜歡什麼,願意試著為自己負責。」
文瑄發覺自身無比熱愛攝影,快門使她與世界產生連結,便不再迴避內心想望,和女兒安安出門時總會帶上相機,透過街拍練習與人互動,鏡頭下也多了女兒的身影,更將相處點滴發展成《母女路上》影像故事系列。現時,安安開始上學了,她也接案拍照兩年多,更成為 Ricoh GR 日本官方認證的 GRist。每回街頭上的偶然相遇,每次上台演講分享,都積累出成長的弧線,「回頭一看,才發現已走了這麼遠。」

此回展覽文瑄以《無聲暗湧》為題,揭示一路走來與自我的掙扎。作品多數為黑白照片,映現出埋藏於心底深處的焦躁,「黑白就像我內心看出去的世界,透過對比層次,表達豐滿又無處宣洩的情緒。」如〈Facing the Unknown〉為文瑄看展時拍攝的一對情侶,看似手牽著手感情甜蜜,畫面卻交織著模糊光斑,隱約透露對未來的不安,象徵文瑄面對各種人際關係時浮現的擔憂。
另一張作品〈Fleeting Liberation〉拍攝地點則是水族館,她看著魚兒悠遊,前方有一道光。但她深知,牠再怎麼游,終究脫離不了被圈養的魚缸,「看著這幕畫面就好像看見自己,雖然這幾年努力面對內心、調整狀態,但還是會怕逃脫不了原本的樣子,會不會一切只是無望地追尋呢?」文瑄喃喃說道。


現時她心底那個忐忑又多慮的小小文瑄,偶爾仍會作祟,與如今臻於成熟的她不斷拔河。反覆掙扎裡,文瑄耐心安撫過去的自己,幾次戰勝的勇氣,皆來自成為母親後的果敢,「我們必須成為希望孩子長成的模樣,如果希望女兒勇敢表達自己的堅強與脆弱,我得每一天用生命向她示範。」文瑄將這段話烙在心上,不時提醒自己與孩子一起變堅強。
訪談最後,問文瑄新年之初有什麼期許,「過去,我總習慣為自己設定遙遠的目標,彷彿只有抵達某個遠方,才算真正前進。現在,我更想專注於當下,練習讓內心更加安定。不安的情緒依舊會來,它或許會低語,偶爾放大,甚至試圖掌控一切,但它不再是唯一的聲音。我想試著聽見更多——期待、平靜、勇氣,甚至是微小但堅定的希望。」一如影像有明有暗,文瑄將擁抱內心的光與影,繼續拿著相機,把拍攝對象當作自己般愛著。There is still a long way。

攝影師余梓勤:鏡頭裡新舊交錯的建築,映照著人的智慧與本性
一幢幢建築定格於梓勤的鏡頭下,彷彿凝縮了跨世紀的光陰,瓊樓玉宇也顯得寧靜 ── 不同於文瑄捕捉人與人之間的感性,多以建築為拍攝主體的梓勤,以冷靜旁觀的影像語彙,影下你我也許未曾覺察的細節。

接觸攝影初期,梓勤也曾拍過人。大學修讀圖文傳播時,由於系上流行拍照,梓勤跟著入手相機,此後再也沒有離開過攝影的世界,「當時拍了一些活動紀錄,畢業後輾轉在夜店拍攝、到片場擔任劇照師,也拍過婚禮婚紗等等。」攝影之路順其自然地踏上,梓勤卻覺得愈拍愈無趣,「拍人時現場要指導,回家要液化修圖,太多來回溝通,熱情很難不被消磨。」
梓勤漸漸將鏡頭移轉至他方,穿梭在巷弄裡試圖拍攝樓房,直到 2016 年參加巴黎攝影博覽會 FOTOFEVER,與原先是網友的攝影師李易暹(2024 SKM PHOTO 攝影藝術博覽會參展人)相見,兩人回到台灣後,便常相約拍攝建築和空間。直到現在,梓勤出國旅行時,景點多半圍繞在感興趣的建築上,「我喜歡拍攝局部,以及揉合新舊材料的建築,也會將人物作為增添氛圍的素材,在拍照當下或透過後製加進去,加強對比的感覺。」

梓勤表示,雖然自己不傾向拍人,但無生命體的建築默默承載、見證了人類的存在及行為,亦是一種關乎人的紀錄。此回展覽他便以《Human Traces》為題,展示曾到訪的各處建築、空間,何以具象化人們的思想、智慧和手藝,又有哪些你我未曾察覺的改變。
如其中一張人們在窗邊或站或坐的照片,是過往梓勤參加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所拍攝。彼時他發現大家常待在走廊邊休息,便接連三天前往展場 ── 並非為了觀展,而是穿梭在各樓層的四扇窗戶前,記錄它如何被人們使用。

另一張宛如致敬《最後的晚餐》照片,則是梓勤家人常去的寺廟,他拍下和尚們吃午餐的畫面,再透過後期拼接的方式將照片比例拉橫,「我偏好橫向且大張的照片,輸出後觀者必須左右遊走,停留時間變長了,更能好好觀察細節。」

同時,梓勤也將「變化盲 change blindness」此一現象融入攝影,「你還記得家裡附近的建築還沒蓋好,或者正在蓋的樣子嗎?」他接著分享,「大巨蛋是影響我很深的建築,從無到有看著它長出來,還在建造時,我每隔兩三年就會去拍一次。」梓勤有感地表示,建築落成前的模樣,若未被記錄下來,最終可能成為歷史的盲點,消失在時間的縫隙中。
從拍攝人的一舉一動,到捕捉人留下的痕跡,梓勤認為,人們與建築之間,始終存在著十分微妙的關係。他以神話故事《巴別塔》為例,古時期眾人說著同一種語言,聯合想蓋座高塔通往天上,神發現後,為懲罰人類的傲慢,打亂了語言,使群眾散居各處且難以溝通,無法聯手違抗天命,「我一直覺得人和建築存在著荒謬的成分,如果神話是真的,那麼數百年後的現在,其實我們一樣沒變,仍然搶著蓋更高的房子,在山坡上挖地建屋,對抗自然。」


人們留下的蹤跡顯現在所造的建築上,或許不只有靈巧、紮實的工藝,也映照出或樸實、或貪婪的本性。而梓勤旁觀一切,用自成一格的視角紀錄著。至於你我該以什麼心態面對人、建築與自然 ── 走進展間,親自觀賞這些照片,也許心底的答案昭然若揭。
2025 ART TAIWAN| SKM PHOTO 攝影藝術博覽會
在這個界線分明卻又相互交織的世界,攝影師們以鏡頭為媒介,探索人與人、自然與環境、現實與想像之間的界限,透過藝術語言啟發人們對生命和世界的全新思考。由財團法人新光三越文教基金會主辦的 2025 ART TAIWAN|SKM PHOTO 攝影藝術博覽會,以影像藝術之名,邀請每一位觀眾感受「界線」的多重意涵,展開一場視覺與心靈對話的深刻體驗。— 詳情請見本網報導:https://photoexp.com.tw/event/exhibition/653/skmphoto/
※本文由財團法人新光三越文教基金會授權轉載。